Logarithm.

文体设定为魔法异世界  人体实验中  一位被研究对象清醒时刻写下的回忆录  ＞首篇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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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  水手

我时常梦见一片大海。

那片海大多时候是风平浪静的，没有一丝翻涌的海浪，像死寂的黑夜，也无一颗星星。还小时，我因它如镜子般平静而一度将其称为湖水，但那湖水延伸地漫无边际，铺天盖地地将视野遮盖。

直到黑犬咬去了狄文的手指，那晚湖水波涛汹涌地涨起，好似他闪着凶恶目光的眼睛要将我吞噬。我随着海面沉浮，感受着它掀起一片巨浪把我掩埋，又在刺骨寒冷中看到一轮孤寂的月。

我吓醒了，慌不择路地去找阿兹贝大叔。他抚摸着我的头发，笑着安慰我说，那你已经成为了一名勇敢的水手。

水手，那是什么？

阿兹贝大叔想了想，告诉我那是在海面上架船的人。他以前也做过水手，但被巨浪拍进了深不可测的海水里。然后他游而游，终于游到了这里。

我没信他。因为我们那个村庄别提海了，连水都稀缺。但阿兹贝大叔谈论水手时眼里闪过的光我却无法忘记。

被抓到实验室后，梦里那片海愈发汹涌，掀起的浪潮越来越高，每次从梦里醒来，我的浑身都被湿透。我不知那是惊慌的汗还是遗留的海水。

我对床的056号大抵是个植物系天才，他说他的梦里会有无数藤蔓把他死死牵制住，他动也不能动弹，只能死命地挣扎。我曾亲眼见识过睡时的他手掌处长出一条条长长的带刺的蔓，蜿蜒地爬伸，把床单勾烂，再缠住床腿。

049号起初并不愿意同我们交流——说实在的，交流也没什么意义，我们使用那些药剂的时间和量均不相同，症状也千奇百怪——但049号每次都浑身是血地醒来，实验员会扔给他一套新衣服，他慢吞吞地换上，看人时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躲闪。

后来我们才知道，他的梦里永远是一位穿着铠甲的士兵，起先会教他舞剑，某一日忽然用利刃刺开了他的胸膛。049说，他感觉他的灵魂在这一剑剑下趋于残缺。

你不能反击回去吗？056把玩着他手中的枝条，严肃地问道。

049苦涩地笑了下，答道，我没有剑。

但049的手就像剑一样锋利，他可以只用一只手指就把记录他身体状况的纸单细细地割开，也可以在发疯时用手掌刺穿实验员的身体。那位实验员像他来时一样毫无感情地死去，另一位实验员把他拖走，替代了他。

我慢慢琢磨出来，那些药剂或许可以激发我们身体里蛰伏的魔法天赋，但会使我们一步一步变成怪物。相比之下，我觉得被大海淹没并不可怕。我逐渐地，可以控制梦里的海水。

我试图让它拱起千层塔那般高，又像一滴水落下那样安静而缓慢地回归到海面。它波光粼粼地浮动着，在日落时分卷起一片浮光掠影*。

陆陆续续地有人被带离这间实验室，空出了很多张床位，上面挂着的纸单只写了一半。被允许下床活动时，我经常去看他们的纸单，032懂得一些魔族语言，便细细地教我。于是纸单上的那些文字不再是晦涩难懂的画符，而是有关他们生命消亡过程的细致记录。

但我不敢去看我的纸单。我害怕上面写着生命倒计时，害怕知晓我的实验结果太过糟糕而被驱逐。注入我体内的药剂越来越多，那片海越来越听话，清醒时刻也越来越少。

我可能是沉溺于控制那片海了吧。

随着时间推移，我被允许在实验室的四周自由活动。那是我第一次扒在实验室花园后门的铁栅栏上，凝视着门外的海。

和我梦境里，一模一样的海。

从那之后我每日百爪挠心，不知过了多少天，我终于忍不住去问实验员，我可以架一条船去海上吗？

实验员把针管插入我的皮肤，缓缓注入新一管蓝色的药剂。良久他才开口，花园的门一推就开，船在不远的沙滩处。

好像就是为我而准备一样。

056的枝蔓又缠上了床腿，049又晕了过去。我没有理由去再找人陪我，于是我独自推开那扇铁门，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在细软的沙上。

船在海面上漂浮，我坐在船头，一伸手就有一缕海水缓缓上升。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海水，不再隔着梦境，不再是镜花水月。

我终于成为了一名水手。

一名漂浮的，无助的，却勇敢万分的，好像能握住海水的水手。

tbc.

Logarithm./文

2022.11.13

*〔浮光掠影〕比喻观察不细致，学习不深入，印象不深刻。此处错误地使用为名词。如有更好的替换词敬请不吝赐教。